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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的《渡荆门送别》,杜甫的《旅夜书怀》赏析

明朝胡应麟在《诗薮》中说:“‘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’,太白壮语也;杜‘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’,骨力过之。”

初盛唐诗人,写过三首出峡的五律:陈子昂的《度荆门望楚》、李白的《渡荆门送别》和杜甫的《旅夜书怀》。陈子昂其人其诗,与后两位的人与诗不在一个重量级上,所以很少有人拿他那首诗说事,李杜这两首,由于题材都是出峡,诗歌又都为人们叫好,所以不断地有人拿它们做比较。

比较过哪些方面,比较的结果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,先分别看看李杜两首诗的特点。李白的《渡荆门送别》:

渡远荆门外,来从楚国游。

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。

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。

仍怜故乡水,万里送行舟。

这首诗是李白年轻时候的作品。诗题中的“荆门”,就是荆门山,位于今天湖北宜都市西北长江南岸,与江北岸的虎牙山相对,是古代巴蜀与楚国的分界处。

二十五岁左右的小伙子,离开了四川,“渡远荆门外,来从楚国游”。诗题是《渡荆门送别》,首句便切到题面。“渡”交代是舟行,“远”和“游”贯通诗脉,全诗就是走水路时船过荆门,从蜀川远到楚国来壮游。接下来写的就是他远游楚国的所闻所见,中间四句是全诗最出彩的地方。

“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。”那个时候的江汉平原不像今天这样,现在到处是棋盘一样的田地,当时那都是非常辽阔的沼泽地,他感到辽阔得没法形容。

接下来,“月下飞天镜”写的夜景,“云生结海楼”写的昼景,都写得特别漂亮。

晚上,月亮倒映在江中,像是天上飞来的明镜。晚上很美,白天更美,由于江汉平原的水蒸气很多,太阳一照,不断地折射反光,就出现一些海市蜃楼,实在是美极了。

李白这个四川佬,离开了老家,突然来到“楚国”,他的感觉好极了。在巴蜀盆地,睁眼闭眼都是山,正像他在《送友人入蜀》诗中说的那样,“山从人面起,云傍马头生”,可舟一过荆门山,我的妈呀,一眼望不到头的平野,江流莽莽,平原苍苍,景象是那样新奇、那样刺激,他不仅没有一点乡愁,还特别激动快乐。

因为突然来到一个新的世界,他觉得前程似锦,满眼都是新奇、满心都是兴奋、满脸都是冲动,甚至恨不得要大叫:“‘楚国’真爽!真爽!”

写到这里,好像前面六句和标题中“送别”两个字,没有丝毫关系,直到最后他才说“仍怜故乡水,万里送行舟”。

这是谁送谁呀?是谁送他的“行舟”呢?

明末唐汝询在《唐诗解》中说:“题中‘送别’二字,疑是衍文。”就是说,“送别”是多余的两个字。清沈德潜也认为“诗中无送别意,题中二字可删”(《唐诗别裁集》)。一直到当代人还是觉得“送别”二字可以删去:“诗题中的‘送别’应是告别故乡而不是送别朋友,诗中并无送别朋友的离情别绪。清沈德潜认为‘诗中无送别意,题中二字可删’,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。”(上海辞书出版社《唐诗鉴赏辞典》)

其实,是人们没有完全读懂这首诗,是我们没有“读懂”李白。

既不是别人送李白,也不是李白送别人,是故乡水在送李白。所以标题的“送别”两个字不可以删,如果删了,最后这两句就没有根据了。

为什么这样说呢?

这首诗的前面六句,是写楚国的江汉平原如何开阔、如何美丽,但最后他说:“尽管外面世界非常精彩,我仍然热爱我的故乡,仍然感激我的故乡,故乡水不仅哺育我长大,今天它还送我远行。”

古今诗论家都忽视了诗中的“仍”字,“仍”在这里是转折副词,是说外面的世界尽管迷人,“我”仍然热爱自己的故乡。

这是一种积极健康的情感,既喜欢外面精彩的世界,也深爱生他养他的故乡。

有一个犹太思想家说过:一个人如果觉得只有故乡才特别甜蜜美好,那么这个人就是个刚出茅庐的新手;一个人如果觉得所有的地方都像故乡一样甜蜜美好,那么这个人就是强者;如果一个人觉得全世界所有的地方都是异乡,这个人可能就是个完人。

按犹太思想家的话来讲,李白还算不上完人,还不是“perfect”,但李白毫无疑问是个强者。

李白这首诗,感情豪迈、奔放、乐观,反映了盛唐气象。中晚唐以后,很少人能写出这样的诗歌来。

再看杜甫的《旅夜书怀》:

细草微风岸,危樯独夜舟。

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

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。

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。

一读这首诗就知道,杜甫的诗歌,相较于李白的来看,已经开始变化了。

李白的语言脱口而出,流动轻快,它的句法形式跟我们的口语比较接近,和散文比较接近。“渡远荆门外,来从楚国游”,意脉非常流畅,上句是下句的因,下句是上句的果。

杜甫这首诗里连续用六个意象并列在一起,一个动词都不用,就出现了很多歧义。

“细草微风岸,危樯独夜舟。”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,对这六个意象进行多重拼接组合,可以拼成多种不同的画面,从语意讲也出现了很多种不同的解释。

譬如,可以把这两句说成:轻微的风儿吹拂岸上的细草,舟中的桅杆在夜晚孤零零地耸立。

也可以把这两句说成:轻风吹拂细草的江岸,独立于夜中船上危樯。

总之,这六个意象之间没有动词、介词、副词,意象与意象之间也就没有固定的关系,读者可以把这六个意象进行任意拼接。

“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”写得很深沉、很博大。由于平野非常辽阔,所以看到远处的天空就像接到地上来了一样;由于平野非常辽阔,所以星星就像要掉下来一样。大江不断地奔流,月光的倒影在江中不断地涌动。

拿两首诗的颔联对比一下,看看杜甫跟李白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儿。

先来说感觉,杜甫这两句仍然写得很沉雄、很低沉、很抑郁。“星垂平野阔”虽然意境阔大,但给人的感受低沉压抑。李白那两句写得开阔、写得轻快。再来看这两联的情状,李白的“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”有坐在船中间的动感,是在船疾驰的时候写的;杜甫的“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”写的是舟停靠江边时的那种静观凝视。另外,李白的是昼景,而杜甫的是夜景。

前四句写夜晚舟中所见,后四句写夜晚舟中所感。

由于杜甫这时已经是中老年人了,他紧接着就写,“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”。他为什么突然由“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”想到了自己?

杜甫这时已经离开三峡,来到湖北。他在社会上已经有名气了,但他是通过文章得名的,古代的读书人一开始没有哪个想当个著名作家,也没有哪个想当个著名诗人。

在这一点上,古人和我们很不一样。

古人读书的目的首先是当官。如果实在当不了官,比如孔夫子,人家都不用他,那就回到家乡去,招几个学生当老师。我们现在叫孔子为教育家,因为他是第一个通过教书来养家糊口的人。

“名岂文章著”,他本来是想通过政治来得名的,但是很不幸成了一个诗人。古代很多文人并不想以“文”立名,连学者也鄙视文人,比如唐代史学家刘知几就说“耻以文士得名”。“名岂文章著”写出了人生的无奈。

“官应老病休”,通常休官,不是因为老,就是由于病,而杜甫却是说了真话,是他的忠诚。在任左拾遗的时候,杜甫因房琯事,触怒唐肃宗,他可以说是“因忠获罪”,一提起休官,他就有点恼火。

说真话而被休官,政治上自然一事无成,写诗执着认真,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,诗让他流芳万世。应验了“有意栽花花不发,无心插柳柳成荫”。

在这个宁静的夜晚,在孤舟中看着江水奔流,心绪万千,想到他一生倒霉透顶,到老了还是居无定所,四处漂泊,所以最后两句写得很凄凉,“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”。意思是说,“我杜甫如今很潦倒、很窝囊”。

一个人失意了,如果还年轻,还有很多未知数,凭运气,靠努力,说不定哪天就成功了,多少总是还有一点幻想,但如果到了四五十岁,什么都定了,咸鱼根本翻不了身,一辈子落得惨败,那就非常凄凉。

自己四处漂泊像是什么呢?茫茫天地中的一只沙鸥。

这个时候的杜甫,有一份沉甸甸的痛苦。

很多人比较李白和杜甫这两首诗。

前者奔放豪迈,飞动流走;后者雄浑沉郁,凝重悲壮。

李白的这首《渡荆门送别》写得神采飞扬,少年得志,对未来充满幻想,非常乐观。而杜甫写《旅夜书怀》的时候,已经到了晚年。两个人所处的年龄阶段不同,一个是青年,刚刚走向社会、走向外界;另一个是老年,对未来都看得清楚了,有某种很强的失败感纠缠着他。

两个人性格也不同,李白非常热烈、张扬,杜甫很沉郁、很凝重。

这两首诗风格上的差异,既源于各自性格的不同,也因为它们各自产生的“时运”有别。李白“来从楚国游”的时候,是在唐玄宗开元十四年(726年),大唐帝国还处于“盛世”,至少大部分诗人还沉浸在“盛世”的狂欢中。杜甫晚年仍然“忆昔开元全盛日”,边塞仍然捷报频传,诗人们还在高喊“不破楼兰终不还”,还在津津乐道“纵死犹闻侠骨香”。难怪李白一入楚国,夜晚有“月下飞天镜”,白昼有“云生结海楼”,满眼都是人间仙境。到杜甫乘船入楚的时候,正是唐代宗永泰元年(765年),国家经安史之乱后满目疮痍,他自己同样已是垂垂老矣,诗中出现“危”“独”“老”“病”字,给人孤独、病危的凄苦感受。

撇开两位诗人的气质个性,两首诗产生的时代相隔三四十年,各自创作的年龄也相差三四十岁,从这两首诗不仅能看出李杜不同的性格、不同的心境,也能折射出不同的社会,不同的时运。

当然,将这两首诗放在一起比较,还是因为它们有可比性,它们都气魄宏伟,都境界阔大,都表现了“盛唐气象”,只是分别表现了两种盛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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